辞掉刷月饼的员工是一个省事的决定
阿禅 Jason Ng
读完本文
大约需要
关于阿里巴巴安全部门员工用刷单脚本抢月饼被秒辞的事，我想聊点不一样的观点。
所有推理，都基于网上公开的信息以及从一位不具名的内部人士的描述，不一定对，如果错了，权当消遣。
聊这件事之前，不妨简单回顾一下。
1
来龙去脉
阿里巴巴内部搞了一个中秋抢月饼活动，类似淘宝秒杀活动，但用的不是淘宝秒杀的系统，从外部评论来看，应该是 HR 部门找技术人员开发的简单版秒杀系统。月饼抢到后需要在一定时间内内支付，否则订单将被取消。
HR 部门想用这样的活动活跃公司气氛，没想到有 5 名员工，分别写了刷单脚本，抢在他人前面，抢了 124 份月饼，有人直接下单了，有人「诚实」地给 HR 部门反馈了，因为他们其实并不想购买那么多。
没想到，「诚实」地告知后，他们被 HR 部门认为违反了阿里巴巴价值观的，他们在当天下午 4 点被约谈，6 点就被辞退。
你可以在阿里巴巴对外发的公告里找到，他们辞掉了 4 名员工，而使用刷单脚本的却是 5 个人。为什么有 1 人没辞掉？根据我在阿里的朋友的说法，被辞退的 4 名员工，是安全部门的，另外那一位，是阿里云的。
事件被曝光后，网上出现了两派舆论，比例大致是 8:2 ，前者认为这不是作弊，而是技术人员手痒想练手，他们实际上最后并没有支付这些刷来的月饼。另一派认为，这种行为是员工缺乏诚信的表现，已经违反职业道德，辞退无可厚非。
被热议后，阿里巴巴发布了一份公告：
今天，阿里“内网秒杀月饼事件”受到了大家的关注。中秋节为员工家人准备月饼是阿里的传统，每位员工都能分到一盒。今年的月饼因为造型可爱，受到大家欢迎，不少员工希望再多买几盒送给亲朋好友。为此，公司行政决定将为数不多的余量月饼通过内网面向员工以成本价销售，并临时开发了一个内部预定页面。 在月饼内销过程中，公司发现四位安全小二采用技术手段作弊，共计多刷了124盒月饼。经过与几位小二的坦诚沟通，公司忍痛做出了请他们离开公司的决定。小二的出发点是多买几盒月饼送给家人，但对其他员工造成了福利分配的不公正，更重要的是，安全部小二作为平台规则的捍卫者，使用工具作弊触及了诚信红线。 阿里巴巴表示，今天这个引起争议的决定，让我们再次提醒自己和每个员工，游戏都有规则，偶然总有必然。无可奈何是因为万事都有底线。很遗憾但祝愿他们的未来更好。
2
4 个被忽略的细节
我们先抛开这 5 名员工是不是作弊有没有诚信问题，不妨先来看 4 个细节。
2.1
2 小时内被辞退
4 名员工下午 4 点被约谈，6 点就被辞退。这说明，这 4 名员工并没有做工作交接就离开了公司。
什么样的人离职不需要工作交接？
对公司来说不重要的人。比如：
刚刚入职的应届生
工作极其不饱和的人
工作替代性很强的岗位的人
早就提出离职即将离开的员工
HR 或部门主管早就想辞掉的人
也就是说，辞退这些不重要的人，几乎不会对公司业务产生任何影响，公司不会由此发展变慢，也不会有所损失。
2.2
5 人中有 1 人没有被辞退
根据内幕消息，没有被辞退的人不是安全部门的员工，而是阿里云的员工。如果像 HR 发出的公告所说，这些员工都违反了公司的价值观，为什么只辞退了其中 4 人？
我们理应知道，辞退一个员工，并非 HR 部门完全说了算，部门主管也有话语权。否则如果一个员工莫名被辞退，部门的业务就有可能受影响，至少，也应该让被辞退的员工做交接。
如果以上理论成立，那么，可以很容易猜测，阿里云那位员工的主管不同意辞退那名刷单员工。同时，内部人员也告诉我，这位阿里云的员工，是一位资深的工程师。
而安全部门的主管，在短短 2 小时，就和 HR 部门达成了一致的意见：无需交接，直接辞退。
2.3
这些刷单的员工，并非所有人都支付了
阿里这次内部的月饼秒杀活动，规则是先抢到，然后在一定时间内付款，才能完成秒杀。这 5 名员工刷单后，并非每个人都付款下单。根据一位朋友的说法，有一位「作弊」员工下单购买了 10 多份。
如果他们都是有意作弊，那显然他们应该付款，然后像下面这位「价值观有问题」的疑似阿里巴巴员工那样，高价出售。
但他们没有。抓贼要人赃并获，但他们刷单后并没有得益，反而主动上报（可能是不想支付那么多，也可以是想上报漏洞），从「违规」的完整性来讲，其实讲不通。
2.4
员工被辞退没有闹事
这 4 名被辞退的员工，并没有在网上公开或匿名职责阿里巴巴和阿里巴巴的 HR 部门，顶多有人在知乎匿名描述事件经过。
如果按照第三点所说，他们的作弊行为不成立，被辞退，肯定是愤愤不平，但似乎他们并没有。
为什么？
要么，得到了金钱上的好处，要么，真的作弊，心虚了。
3
辞退 4 名员工，是一件顺水推舟的事
HR 部门，是捍卫公司核心价值观的部门。他们的行为，往往定义了公司的价值观。在这次「技术性抢月饼」事件中，他们认为这 4 名员工「用工具作弊触及了诚信红线」。
等等，为什么不是 5 名员工？
极有可能是因为剩下那名员工，部门主管认为他是个对公司业务「重要」的人，不能轻易辞退。而剩下那 4 名员工，显然部门主管认为他们不重要。
等等，没有完整地作弊，怎么能算触及诚信红线呢？这难道不是一次炫技行为么？
是，是炫技行为。但这种行为行走在灰色地带。
在大公司里，每个部门都想立功，都想让大老板看到自己的好表现。既然 HR 部门是捍卫公司核心价值观的部门，当能找到捍卫价值观的事时，必然想去实行。
处在灰色地带的「技术性抢月饼」对 HR 部门来说，正好是一次捍卫公司价值观，给马老板好好表现一次的机会，于是，他们把这几名员工的「不完整作弊」行为定性为突破诚信红线。
等等，同时辞掉一个部门 4 名员工，对部门来说不可能没有影响，不可能不需要交接啊？部门主管真的同意吗？
有两种可能，要么这 4 个人平时基本没事干，真的不需要交接，要么，部门主管可能早就想辞掉他们，但还没找到理由。
什么样的部门主管会愿意同时辞掉下面 4 名员工？最有可能的理由是，这个部门主管是新来的，这 4 名员工是前部门主管的手下，他一直想找机会清掉他们，好疼出人头，重新招来「亲信」。
这 4 名员工被辞退后，在网上的表现比较冷静，这说明，HR 给了他们足够的补偿，这些补偿足以让他们不在网上「闹事」。
如果希望这些员工心情更平复，告诉他们，其实你们本来就是要被辞掉的，现在提前把你们辞退，但给你们足够的补偿，你们能否接受？我想，他们接受了。
把前面的猜测，综合起来，是这样的：
这 5 名员工的行为处在灰色地带
HR 想借这个机会捍卫公司价值观，好好表现一次
其中 1 名员工是公司的重要员工，不能轻易辞退
另外 4 名员工，部门主管认为他们不重要，可以辞退
部门主管也想腾出人头，招聘「亲信」
于是，HR 部门顺手推舟，将这 4 名员工辞掉
这样， 既满足了部门主管腾出人头的需求，又能让HR 部门在大老板面前有所表现，同时对被辞退的员工做好补偿和安抚，让他们不「闹事」。
「一切，都那么的完美，都那么的省事。」
难道不是么？
4
不公平是扯淡
所以，我认为这件事的核心讨论并不在于这几名阿里巴巴的员工有没有作弊，我们外界无从得知，月饼秒杀活动的规则里有没有写明不许刷单，如果没有，那意味着使用技术手段刷单本身是允许的。
这 5 名员工，只是写了一个浏览器脚本，并没有利用后台漏洞，也没有滥用职权，他们大多数只是在炫技。从他们刷单后不支付可以看出，从我对技术人员的了解也可以猜测出来。
这就好像，你在公司里，你利用一点小聪明做了一件自己觉得挺牛的事，你跟你同事炫耀一样。本质上，你是在炫耀小聪明，你并没有坏心眼要去违背诚信底线。况且，利用自己的聪明获得利益，这叫做违背诚信底线？
再者，12306 火车订票网站推出之后，包括 360、搜狗、猎豹都推出了刷票助手，他们的做法和这 5 名阿里巴巴员工类似：不断刷新浏览器，看到可以点击的结果就自动点击。他们所做的，不过是用更聪明的方式，让机器替代人力办事而已。
这些刷牌助手没有被禁止，反而，12306 网站改进了验证码系统，提高了刷票助手的刷票难度。规则制定者没有认为寻找规则漏洞的人违规，而是完善自己的规则和系统，这种做法，是更应该被鼓励和提倡的。
阿里巴巴 HR 部门的公告说，这 5 名员工写的脚本对其他员工造成了福利分配的不公正，试问什么是公正？抽签最公正。不同的人，用的电脑配置不一样，网络环境也不一样，浏览器响应速度都不一样，甚至点击鼠标的速度都不一样，你敢说秒杀活动是公平的？
只有抽签是最公平的。但抽签就让活动变得没意思了，这肯定不是 HR 部门的初衷。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一家技术驱动公司，这 5 名员工可能会被认为发挥了技术优势同时发现了系统漏洞，从而被表扬，但为了惩罚他们对其他人造成的所谓「不公平」，让他们把刷下来的月饼都全价购买，并分给所有同事吃。
这难道不是更好的解决方案？既对他们对他人造成的「不公平」发出了警告，又鼓励了大家共同发现系统漏洞，所有人都分到月饼，大家开心，其乐融融。
但，显然阿里巴巴要的不是这样的员工，在一个大公司里，他们需要的是一个一个按照他们规则运行的齿轮，一个齿轮表现不佳，他们能轻松替换，以至于，当一个齿轮表现得异常时，他们首先想到的，不是怎样修理，而是换一个。他们不喜欢捣蛋鬼，即使这个捣蛋鬼只是淘气而已。
这是一种更低成本，更快更粗暴的做法。从效率上来说，正确。
我能理解，但不认同。